Diabolic Waltz

喀、喀…

羊皮靴蹬在石街上的聲音異常響亮，他環顧四周，覺得今天一切都不太尋常。

時為早晨，天幕卻呈現一種詭異迷幻的粉紫，皮卡迪里街上的行人與商家都不安地互相竊竊私語，狗兒則是對著異色的天空歇斯底里地狂吠。數排建築物半籠罩在淡紫色的薄霧中，像是築在水霧瀰漫的河岸上，許多馬車因為視線不良紛紛停止行駛。

倏地人聲嘈雜，他朝萬眾所指的地方瞧去，一座湖水綠華鐘的玻璃鏡面瞬間龜裂，漆金的指針斷成數截，廣場中央的噴水池也突然停止了湧泉。

眾人面色發白地盯著噴水池最上頭的銀黑天使像。愛神Eros在紫色薄霧中面目可畏，黑翼迎風，配合單腳駐立的前傾姿態似乎隨時要騰空而飛，拉開長弓狙殺脆弱渺小的人類。

「時候終於到了呢…」

「你在說什麼？」他轉頭望向嘴角微翹的執事。

「第二次的大洪水即將來臨了，而這次上帝選中的人是您，少爺。」

「是嗎？那你將船準備好了？」他漫不經心地問道，努力思考造成這般異象的可能原因。

「是，我已經為您打造了一艘最舒適豪華的大船—凡多姆方舟（Phantomhive’s Ark）。」

他瞪了自己的執事一眼：「不要鬧了，快去完成女王殿下的任務…」話語未完，男孩感覺腳底下隱約傳來震動，他還聽到遠方有磅礡的巨響迅速朝這裡逼近。

執事微微一笑：「少爺，已經沒有必要做女王的看門犬了。」

「你說什…」

話再度被打斷，年輕的伯爵發現自己落到了執事的懷裡，景物在眼前飛逝而過，空氣中清楚傳來宏亮的水聲及尖叫聲。他自執事的肩上探出頭，驚訝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四五層樓高的巨浪不知從何處襲捲了整條寬闊的皮卡迪里街，數排高大的建築物瞬間被沖擊到破爛粉碎，震人心神的水聲幾乎掩蓋了磚瓦玻璃鐵架扭曲爆裂的聲音。雖然惡魔執事身手矯健，兇猛湍急的洪水距離他急馳的腳跟始終只有數步之遙。

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？少年伯爵覺得自己的內臟震盪地厲害，腦子裡也是亂烘烘的一團。這大洪水實在來的莫名又兇猛，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惡夢了，他用力咬了咬下唇，清晰的痛楚立刻讓他眉頭一蹙。

「哦呀，看來上帝對人類是如此深惡痛絕呢。」執事一個不注意頭髮被水浪打濕了，他不以為意的甩甩頭，有禮地安撫主人：「請再忍耐一會，就快到了。」

少年伯爵忍住腸胃翻攪的不適點點頭，赫然一具皮開肉綻的女屍漂入視線，他瞪大了眼，隨即用盡氣力揪住執事的領帶大喊：「快去救莉西！快點！」

「少爺，我必須先確保你的安全啊…」執事無奈地笑笑。

「去救莉西！這是命令！」他焦急地大喊。

「少爺，你說什麼傻話呢…」

「莉西！」

他赫然坐起身，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雅致陌生的房間，他的執事正在一旁沖泡芳香的紅茶。

「少爺，你夢到伊莉莎白小姐了？」執事微笑著遞上紅茶。

夢？難道他在做夢？應該是的，這種荒誕的事情…少年伯爵深呼吸了幾口氣：「這裡是哪裡？」

「少爺，我們現在在凡多姆方舟裡頭。」

他心頭一驚，抓住執事的衣領問道：「莉西呢？你救了她沒有！」

執事揚起一抹愧疚的笑：「十分抱歉，少爺，我帶你進入方舟時一切都被洪水淹沒了，我已經無法再去營救伊莉莎白小姐。」

少年伯爵憤怒地大吼：「你違背了我的命令！」

執事轉回頭，左頰浮現一個明顯的手印，目光依舊平淡無波：「身為執事，確保主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。我並非不去救伊莉莎白小姐，而是無力去救。」

他冷笑一聲：「既然你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，還不能先行將人帶來這裡嗎？」

面對主人嚴厲的質問，執事只是微勾嘴角搖了搖頭：「少爺，我已經說過，上帝選中的人只有你，其他人類註定要滅絕於這場洪水之中，我一個小小的惡魔怎能忤逆上帝的心意呢。」

「一個惡魔滿口上帝上帝，可笑！」那個慘不忍睹的女屍影像再度浮現在腦海裡，少年伯爵氣到渾身發抖：「把事情說清楚，不然我不會輕饒你！」

執事嘴角溫柔地揚起：「上帝旨意，人類雖然有醜陋的天份，但是普遍缺乏堅定的特質與天生的傲氣，但是少爺你不同，你年輕卻又如此堅韌耀眼，因此上帝賦予你繼續存活的權利。」

「上帝已賜予了你年輕不老，我的主人。」

「我和您，將會在這方舟中度上一百年，直至外頭的洪水消退為止，直到屍體在方舟外頭堆砌成一座血堡為止。」

「若是你百年過後還記得如何去恨，上帝便會將弒親仇人帶到你的跟前，且賜予你一把鋒利的劍，做為最豐美的獎賞。」

執事沒有跟少年伯爵說，那上帝的本名其實叫做撒旦。

執事也沒有說，方舟中有一處倉庫飼養著許多主人最討厭的貓兒，各品種均是雌雄成對，每一隻在他巧手照料下都過的好好的。

有趣的食物，可愛的玩伴，方舟外頭則是血肉飛濺洪水肆虐的光景，他這一百年絕對不會孤單。

希望他的主人不要忘記自己的靈魂最終要被他吞噬啊…

手中拿著凡多姆公司預計新推出的諾亞方舟設計圖，執事腦中飛快閃過一些光怪陸離又冗長的文案，暗自揚起一抹微笑。

可惜他的創意很少為少爺採用呢…他在心中嘆了口氣。

「你覺得如何？」少年伯爵隨口問道。

「少爺，我建議你可以加進一對小貓，這將會為整個產品增色不少。」執事微笑答道。

「……」

他就算再有耐性也不會等上一百年，不過方舟內只有他和少爺以及貓咪們真的很不錯呢，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恣意戲弄獵物最後再慢慢吃掉獵物，這是何等享受啊…

少年伯爵不知他心中所想，他看著那對著設計圖一臉迷醉的男人，深深感覺自己的執事真的不太正常。

凡多姆公司僅存的一隻舊版諾亞方舟擺在書房窗邊的展示櫃上，其他動物與人物已遺失不見，只剩藍髮的諾亞獨自站在船頭，沉默地面對無數的日升日落。